【半日浮生，一世楼城】民国篇之伪装无者（三）
第三章 华尔兹
明诚肢体不协调在明家是公认的事实。
尽管小孩在幼年时期并没有出现过同手同脚的情况，但成年之后，四肢僵硬的弊端便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体操、搏击和武术这类不大考验柔韧性的东西，阿诚尚且能够应付，但是一提到舞蹈，他就傻眼了。
“跳舞……人为什么要跳舞呢？”
那种配合音乐像面条一样扭来扭去的玩意儿，简直就是阿诚的克星。他不能理解别人是如何把腰胯拧得像麻花一样，同时眉来眼去、搔首弄姿，并且还游刃有余，谈笑风生。对他来说，单单只是做到第一点，就已经难于上青天了。
但是跳舞，是上流社会公共交往的必备技能，如果一个经常出入各大舞会的政府官员，不懂得如何跳舞，那可是会让别人笑掉大牙的。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阿诚的面子，明楼毅然决然地肩负起教导阿诚跳舞的重担，开始了艰难困苦的教习之旅。
“跳舞，首先要练习基本功。压腿，下腰，开胯，缺一不可。”
“……”
“当然，对你来说，要求没这么严格。开开筋，拉拉腰，也就足够了。最重要的就是拉腰，拉腰你懂吗？把腰拉软，那样晚上我抱起来才舒服……”
“滚！”
基本功训练结束之后，就可以进入基础动作的训练阶段。拿最简单的华尔兹来说，基本舞步非常简单，前进，右平移，立定，后退，左平移，立定，六个步子，期间加上身体的旋转，就构成了最简单的交谊舞。但是俗话说，会了不难，难了不会，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的步法，对于阿诚来说，却和无字天书是一样一样的。任他明楼跳断了腿，阿诚还是一窍不通。
“你再来一遍，我没看明白……”
“我的诚呐，这已经是第九遍了，你到底还要让我演示多少遍才能明白啊？”
“T-T，你这是在嫌弃我笨，什么也学不会吗？”
“没有没有，不哭不哭，我错了，我该死，我再给你演示一百遍好不好？”
“(づ￣3￣)づ╭❤～好~”
马克思教导我们，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唯一标准。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试，与其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最后仍是云里雾里，倒不如直接上手，在实践中寻找理论，验证所学。于是乎，明楼将留声机的唱针一放，从花盆里捻出一支玫瑰叼在嘴里，单手背后，深情地邀请他家宝贝诚共舞一曲。
阿诚静静地望着明楼嘴里的玫瑰花，抱臂以待。良久的沉默之后……
明楼一把抽出嘴里的玫瑰花扔在地上：“妈的，扎死老子了！“
阿诚翻了个白眼：“谁让你非要耍帅来着……”
两人合着舒缓的音乐节拍，在明公馆宽敞的大厅里翩然起舞。楼诚脑残粉上海组分组长阿香，充分发挥了自己盘儿亮，条儿顺，会来事儿的优势，悄无声息地在大厅四周点起了蜡烛。红烛摇曳中，一家之主牵着他今生最爱的人，旋转，踩鞋……一家之主脸上洋溢着尴尬的笑容，旋转，踩鞋……一家之主微微皱起了眉头，旋转，踩鞋……一家之主的身形有些晃动，旋转，踩鞋……
“停！”明楼一声令下，音乐戛然而止。
阿诚抱歉地把头抵在明楼肩上，略带撒娇意味的语气令明楼原本准备好的一大段呵责之词统统丧失了用武之地：“对不起大哥，都怪我太笨，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
明楼搂着阿诚柔声安慰了一阵：“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练得多了自然就跳得好了，但是……能不能先让大哥回去把拖鞋换成皮鞋，然后咱们再接着练？”
“……”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基本舞步掌握之后，还必须提升舞者的气质。气质来源于自信，没有自信，整个人都会处在慌乱之中，给人以手忙脚乱的错觉，唯有树立良好的自信心，才能达到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境界。
“抬头，挺胸，收腹，提臀，提臀，提臀，提臀……”
“滚！”
经过多日的训练，阿诚终于获得了明老师的首肯，取得了出师的资格。但是明楼心里门儿清，之所以让阿诚毕业，并不是因为他已经练就了一身绝世舞艺，而是因为自己的皮鞋已经被磨得秃噜皮了。然而，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笑傲江湖，称霸舞林的阿诚，对此却毫不知情，成天到晚吵嚷着参加舞会，大到76号举办的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小到同福里弄堂口陆裁缝和小翠两人的婚礼，他是不挑不捡，一概去之。去也就罢了，他还到处宣扬自己的舞蹈老师是明楼、明楼说他舞艺高强之类的话，这让明楼情何以堪。
同福里明楼不经常去也就算了，眼不见心为净，落得自在；可是76号举办的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他是不能不去啊……去了就要接受众人诧异的目光洗礼，明楼心里苦啊……
为了明哲保身，从舞会开始的那一刻起，明楼就躲在阴暗的小角落里，举着香槟挡着脸，用“一叶障目”来进行心理安慰。但是尽管如此，裸眼视力5.5的阿诚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明楼。
“大哥，我去请南田科长跳支舞好不好？“
明楼如临大敌：“不好！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南田科长她跳舞跳得不好，跟你在一起跳的话，容易显得她没水准，所以还是不要了。”
“那我去请汪小姐好了。”
不等明楼阻拦，阿诚已然随风远去，飘到了汪曼春身边。正所谓风一样的美男子，说的就是这样雷厉风行，敢作敢当的汉子。
眼瞅着汪曼春粲然一笑，牵起了阿诚的手，明楼默默地把视线移到了窗外……然而，透过玻璃窗面上的反射，明楼依然可以看到整间会场的情况。宝贝诚揽着汪曼春的腰，僵硬的四肢像机械表的分秒针一样上下挪动。明楼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一不小心踩在汪曼春脚上，整间会场便回荡着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的场景……想到这里，他不忍地闭上了眼。
但是一曲终了，预料中的意外并没有到来，明楼缓缓睁开双眼，回头望向会场中心。只见阿诚随着渐歇的音乐，完美地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为他艰难困苦的学舞历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看到此情此景，明楼欣慰得不能自已……不枉自己牺牲了那么多双皮鞋，阿诚终于熬出头了。
然而下一秒，阿诚突然身子一倾，一脚踩在汪曼春的裙摆上，失去平衡的两人在一阵惊呼中，径直摔在了旁边半人高的蛋糕里……
第二天一早，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会场发生的轶事就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早饭席间，明台搂着晨报笑个不停，明镜见状，好奇地凑上前去询问情况：“明台，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咳、咳……”明楼给明台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明台悻悻地说：“大姐你看，大哥不让我说……”
明镜白了明楼一眼：“别管你大哥，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有什么只管说，大姐给你担着。”
明台瞄了明楼一眼：“那我可说了啊。”
闻言，阿诚尴尬地低下头去，把脸埋进了饭碗里。
明台举着报纸，大声读道：”明诚曼春共舞入蛋糕，疑似明长官教舞误导。同福里八卦之神小翠带你揭秘不一样的明家内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