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浮生，一世楼城】民国篇之伪装无者（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交换（下）
阿诚的话回荡在谭宗明耳畔，久久不能消散。
外间一直传言，谭宗明对赵启平宠溺有加，赵启平想要什么，谭宗明就能给他什么，甚至是为了他上天摘星，下海捞月也在所不辞。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谭家的佣人们看得一清二楚，赵启平根本不像外间传言的那样受宠，可以呼风唤雨，任性妄为，相反，在很多方面，他都不得不配合谭宗明的意愿。
谭宗明想要见到他开开心心的样子，赵启平就竭尽全力讨他欢心，不敢在他面前展露怯懦悲观的一面，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咽在心里。只要是谭宗明给他买的衣服、首饰和皮包，赵启平就算不喜欢，也会堆起满脸笑容，甜甜地说上一句：“老谭你真好，就知道你最爱我了~”赵启平所谓的任性和撒娇，统统建立在谭宗明的意愿之上，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揣测对方的心思行事，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如临大敌。
这一切，谭宗明不是不知道，但他从没想过要去改变。也许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赵启平默默付出的状态，亦或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这种现状。
如今经过阿诚的提醒，谭宗明似有所悟。这么多年过去，赵启平一直在压抑自我，试图迎合自己的喜好，伪装成他心目中完美的“妖精”，借此来维护这段脆弱的感情关系。至于谭宗明自己，则仅仅只是在享受这种委曲求全的讨好。
想通了这一点，谭宗明心如刀绞。
他的确对赵启平知之甚少，仅有的那点了解也掺杂了太多讨好的成分。就像阿诚说的那样，如果他还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还把赵启平当做他的爱人的看待，就不该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不懂得珍惜，早晚有一天，赵启平会离开的。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清晨时分才勉强睡下，睡下也不过十几分钟，迷迷糊糊再度醒来，一个翻身搂空，谭宗明恍然醒来。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床单，想象着平素里那张可人的笑脸，谭宗明忍不住心尖一疼，紧紧地搂住了被角。
时至周末，闲来无事，赵启平晃到明楼书房，打算取本名著来读。抬头一看，房里挂满了阿诚的画，而且这些画不是一般的画，是阿诚照着两人的合照比葫芦画瓢绘制的油画。
明楼对宝贝诚的画作十分满意，几乎每天下班回家之后都要对着墙壁观摩一番。但是摄影师郭骑云对这些画作的评价却是摇头叹息：“写实不足，ps痕迹过重，日月木娄都不胖了。”对此，阿诚给出的回答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要是写实就没饭吃了。”
赵启平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一幅幅看过去，竟觉得格外温馨幸福。他回过头，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明楼问道：“这些画是你画的？“
“我没那么有才。”明楼笑道，“这些画都是阿诚画的。平时闲着没事儿，他就翻翻相册，要是寻到能够入眼的照片，就画下来裱在墙上。”
赵启平指着其中一幅，追问道：“这幅画……看起来好有趣的样子，有什么典故？“
明楼顺着赵启平的手指看向墙面，一幅双人合照映入眼帘，画中的阿诚手捧鲜花，表情惊讶，明楼则跪在一旁，笑得满脸宠溺。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来到墙边，笑着解释道：“这是上次去拍全家福的时候照的照片……大姐让我跟阿诚合照，我临时起意，拿了花束过去给他，单膝跪地向他求婚，结果这孩子吓了一跳，当时就傻掉了。摄影师一个抓拍，就有了这张照片。我是很喜欢这张照片的，不过阿诚有些不好意思，几次三番推脱不肯画，后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妥协了。”
赵启平听罢，会心一笑，又指着另一张问：“那这张呢？”
明楼说：“那是阿诚生日的时候，我特地找了摄影师来家里拍的。生日蛋糕是全家人一起做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不过阿诚很是喜欢，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吻了我。谁知道这一幕被摄影师拍了下来，闪光灯一出，全家人都知道了……哈哈，想起来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赵启平看着明楼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忍不住叹道：“真羡慕你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嗯？”明楼不解，“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和谭宗明没有美好的回忆吗？不应该吧，外间传言他对你不错，想来应该羡煞旁人才对。”
赵启平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片刻之后，他又重新恢复到乐天可人的样子，端起人畜无害的笑容，点点头说：”那是当然了。“
一周之后，交换结束。双方各归各位，各回各家。一切重新回归到往日的常态，只是彼时四人的心境，与交换之前，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回到明公馆，阿诚就直奔明楼书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明楼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周未见，思念之情铺天盖地，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顺势抱住阿诚，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直转到嘎嘣嘎嘣几声脆响骤起，才一边呼着“腰，腰，要断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放下阿诚。可是放下了也不舍得撒手，仍旧搂在怀里，贴在一处，手牵着手，心贴着心。
“换走了一周，现在知道家好了？”明楼摸了摸阿诚的侧脸，调笑道。
阿诚侧头在他手心吻了一下，轻道：“家好，你更好。“
“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
“一直都这么甜来着，你吻了那么多次，都没尝出来吗？”
明楼瘪了瘪嘴，打趣他说：“没尝出来。”
阿诚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那现在呢？“
“嗯……太快了，还是没尝出来。”
阿诚轻笑两声，眼神一柔，深情地吻住了明楼的唇。
与此同时，赵启平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看着寂静空旷的客厅，忍不住长叹一声，扶着楼梯上了二楼，一抬头，正对上谭宗明笑意盈盈的双眼。
“你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赵启平收起满腹悲伤，展颜一笑，点头应道：”开心。“
谭宗明缓步走到赵启平身边，拉起他的手，将他领到房中，只见里卧的茶几上零星摆着几碟小菜和一瓶红酒。赵启平大略看了一眼，都是他爱吃的菜色，有水晶蒸饺，蟹黄汤包，翡翠虾仁和麻婆豆腐，还有一小碗蛋奶布丁。虽然样数不多，但都精致可口。
赵启平边吃边夸：“陈嫂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个麻婆豆腐烧得又滑又嫩，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谭宗明莞尔：“陈嫂回乡下去了，今天不是她做饭。”
赵启平吞下嘴里的蒸饺，疑道：“那今天谁做饭啊？”
“我。”谭宗明指了指自己说。
“你？”赵启平吓得当场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巴说道，“你还会做饭呐……“
谭宗明替他拍了拍背，笑道：“我会的事情多着呢，远不止做饭这一样，你要是想知道，以后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只要你不嫌我啰嗦就好。”
“你不嫌我什么都不会就已经很好了，我哪儿敢嫌你啰嗦啊。“赵启平捧起蛋奶布丁，挖了一勺塞进嘴里，露出极其幸福的表情，赞道，“这个布丁真是太好吃了~”
谭宗明盯着赵启平看了许久，直到对方把布丁扫荡得一干二净，捂着肚子躺倒在沙发上吆喝好饱，这才正色道：“启平。”赵启平闻声回头，只见谭宗明缓缓覆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
赵启平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谭宗明牵起他的手，在他指间印下一吻：”启平，如果你对我有所怨怼，不要藏在心里，说给我听，我会改。你不需要委屈自己来刻意讨好我，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你。给自己多点信任，也给我多点信任，我对你的感情，没那么不堪一击。“
赵启平默默低下头去不说话，谭宗明看着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一阵心疼，长臂一揽，将他拥在怀中，顺势吻住他的额头。赵启平微一侧头，躲过谭宗明的亲吻，起身走到窗边，默然不语。
谭宗明跟着他来到窗边，再度将他拥在怀里，赵启平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任由谭宗明抱着。赵启平并不常在谭宗明面前任性，唯一几次难得的真情流露，也都控制在理智允许的范围之内。旁人都说他是不会伤心的开心果，可是究竟会不会伤心，唯有赵启平自己知道。
“你说得轻巧……我吃你的，住你的，再说宠我又能怎样？看在旁人眼里，还不是寄人篱下？说穿了，你是爷，我是娼，你高兴了就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扔在一旁，我又能怎样？难道跟你翻脸闹脾气吗？我不敢，我怕……我怕你一个不高兴，就不要我了……钱不钱的不重要，但是我离不开你……是不是很懦弱？但我就是这样，爱你爱得连尊严都可以不要……“赵启平越说越难过，胸口随着怒气上下起伏，指甲也紧紧扣在谭宗明的衣袖里不撒手，“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离家之前都要威胁你不准跟别人好吗？因为我害怕，怕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不喜欢我了，枕边换了别人，温言细语说给他听，百般宠爱演给他看……那我怎么办？我承受不来……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在你面前百般讨好，委曲求全也在所不辞，只要你别离开……让我怎样都好……”
“对不起，启平，都是我的错……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早该知道的……这么长时间，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真的对不起……”谭宗明听出赵启平言语间透出的哭腔，心里似锥扎般疼痛，他侧头吻住赵启平眼角的泪珠，低声道，”也许你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有些话，有些事，我从没说给你听，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其实，我比你更自卑。早在我们交往之前，我就没自信能让你爱上我，所以尽管我经常徘徊在你的周围，却从来没有向你表露过半点情意。直到那天，你突然找到我，跟我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吗？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你。你开心，我就开心，你幸福，我就幸福。为了你，我必须更加努力，做一个优秀的人，一个优秀的男人，能够为你遮风挡雨，让你无忧无虑，自在开心地生活下去的男人……但是我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不曾想过你想要的，也许只是一顿简单的晚饭，或是一个互诉衷肠的夜晚……“
两个暗自卑微，一心只为对方着想的人，恰恰却在这种互相迁就的歧途中，忽视了对方真正的想法。如果没有这场谈心，也许直到多年以后，两人鬓若白霜之时，才会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好在这场迟来的告白，还不算太晚……
赵启平睫毛微动，一颗泪珠顺势滑过脸颊，他回过身来，看向谭宗明，眉头微蹙，似有埋怨，但更多的却是喜悦：“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不是也没有告诉我吗？”谭宗明搂住赵启平，把头抵在他额前，语气里竟带着一丝难得的撒娇的意味。
赵启平破涕而笑，轻轻推了谭宗明一把，嗔道：“那你以后不准留我一个人在家。”
谭宗明举起三根手指：“绝对不留。”
赵启平窝在谭宗明里怀里摇啊摇：“每天晚上都要做饭给我吃~“
谭宗明也搂着赵启平跟他一起摇：“好。“
赵启平继续摇：“还要跟我拍好多好多照片，画成油画挂在墙上。”
谭宗明忽然一顿，愣道：“呃……拍照片倒是没问题了，可是我不会画油画啊。”
赵启平无所谓道：“没关系，阿诚会画，让他帮忙就好。”
谭宗明一想也是，遂点了点头附和道：“说的也是。”
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你的人生，就是我的缩影；品味世间百态，体会不同人生。交换人生，带你领略一个，意想不到的自我。
看着传单上类似邪教言论的广告词，飞流撇了撇嘴，直接扔掉。
”什么破玩意儿，根本就是骗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