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衍生】Melancholia
第十六章 狼藉
李熏然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地下室的氛围令他无法清晰地辨别白日和黑夜，每一天，仿佛都在地狱中度过。
他依稀记得那个吻，带着某种熟悉而轻甜的味道……是栀子，还是茉莉？不对，都不是。花香不会带来昏迷，更不会带来恐惧。这种味道他应该十分熟悉，而且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几乎日日常伴左右。如此熟悉的味道，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李熏然用仅存的指甲死死扣住自己的掌心，以此来驱散睡意的侵袭。他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听使唤，意识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境的差别。他仿佛看见另一个李熏然坐在不远处的手扶沙发上，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就是凌远。
他们身后有着巨大而明亮的落地窗，窗上素纱微漾，窗外生机盎然。记忆里的玻璃鱼缸仍旧摆在窗台，偶尔游曳的金鱼搅动一池水波。一切都像最初那样简单，不着繁饰。一切又都像最初那样复杂，毛骨悚然。
【“我以前总是很好奇，想知道别人在看什么，在说什么，在想什么，想知道他们的世界，为什么和我不同？”李熏然困惑道。
“好奇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你的想法毋庸置疑。”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那件事情发生……”李熏然眼眸微垂，思绪似乎飘向了无比渺远的地方，再也无从捉摸，“我才彻底明白，不要试图闯入一个疯子的世界，否则，你只会遍体鳞伤。”
“疯子，只是绝大部分世人对于其他少数异类给出的模棱两可的定义罢了。前者打着无法理解后者的旗号，以所谓的正义做掩护，强行将后者划归为不容于世的异端。人是群居动物，不可能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没人愿意被别人当做疯子，所以有时，他们宁肯隐藏真实的自己，也不愿让世人窥见自己异于常人的一面。但是谢晗不同，他热衷于将完整的自我展示在世人面前并引以为傲，那是他的追求，他的艺术，他赖以生存的源泉。”
李熏然抬头看向凌远，似乎想从他的话里挑出一丝破绽：“在我听来，你谈论谢晗的方式就像是在谈论自己。能够毫无保留地把异于常人的一面公之于众，需要同样异于常人的勇气和能力。谢晗做到了这一点，而你却失败了。微笑食人魔从来，也永远都只会有一个。承认吧凌远，到头来，你也只不过是个模仿犯而已。”
李熏然的激将法听在凌远耳中，无异于老朽念经，激不起半点涟漪。沉稳如他，根本不会因为李熏然的只言片语而动摇，更何况这些所谓的言论只是无稽之谈，没有确凿证据。
面对李熏然的挑衅，凌远只是微动唇角，轻蔑一笑，低道：“坐井观天的蛙类，总以为自己看到的一米晴空就是全部，殊不知天空的广阔，远在他目不能及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模仿犯，食人魔也好，模仿案也罢，凶手从来都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谢晗。”
李熏然冷笑道：“就算你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一个死人，你也推脱不掉最后一次凶案。谢晗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天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狂风拍打着门窗，将垂在地上的素帘卷起数米之高，狰狞的呼啸仿佛近在耳边，徘徊在天际的阴雨随时准备倾盆而下。
凌远望着窗边躁动不安的金鱼，眼神逐渐变得似天气般阴沉，唇角亦扬起高傲的弧度。那熟悉的笑意里夹杂的不只有玩味，更有轻蔑。
良久，李熏然终于从狂风的怒号中辨别出了一丝不同的声音。而他深知，那是专属于凌远的低沉：“很可惜，你又猜错了。谢晗的死，与我无关。”
大雨倾盆而至，空气瞬间变得冷凝。雨水拍打门阶，宛如波涛汹涌。那一刻，李熏然仿佛听见了海浪翻滚的声音，像海螺一样，空旷，渺远，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
俄而，他终于想起，那股属于记忆深处的味道究竟来自哪里。不是栀子，不是茉莉，而是他被谢晗囚禁之时，一直不停服食的致幻剂——曼陀罗。
————
十天前。
“凌院长，我现在正在去超市的路上，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买给你。”简瑶推着购物车，漫步在一条条宽敞的购物通道，两侧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瓜果蔬菜，生鲜酒水，应有尽有。
有多久不曾逛过超市，简瑶已经记不得了。她的记忆好像永远停留在了父亲用刀割裂自己喉咙的那一刻，鲜血喷涌而出，像极了艳丽的彩虹。她本以为自己会像医院病房里那束枯萎殆尽的栀子一样，一天一天，一日一日，等待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自己原本鲜活年轻的生命，最终憔悴至死。
但是幸而，她遇见了凌远。这个沉稳可靠的男人，全然不同于简江，俨然上帝赐给她的第二个父亲。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凌远的帮衬，简瑶很难确保自己可以走出阴影，重获新生。
凌远听着电话那头略显愉悦的声音，嘴角情不自禁地挂上了笑意：“从来没尝过你亲手做的菜，不知道今天中午，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简瑶停在货架面前，抬手取下一罐坚果：“只要凌院长不怕我把你的厨房弄得一片狼藉，我就敢做。”
凌远略一挑眉，意味深长道：“一片狼藉？我拭目以待。”
简瑶扣了电话，推着满满一筐货品来到柜台结账。满载而归带来的不仅是丰收的喜悦，更是双臂的负担。徒步行至凌远家门口的时候，简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语不成篇了。
她放下购物袋，从包里掏出凌远事先替她配好的备用钥匙，轻轻插进锁孔，继而微微转动……
只听咖哒一声，房门开了。但却不是从门外，而是从门内。随即，一股柔而强劲的拉力将整个房门向后拉去，屋门就这么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你好，简瑶小姐，我是凌院长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叔叔，也可以叫我……谢晗。”
简瑶抬头望向来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熟识感扑面而来，记忆中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亦或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听过，却完全记不得了。
“凌院长一会儿就回来，你可以进屋等他……请。”谢晗侧身将简瑶请进屋内，替她拎回了购物袋。
在谢晗的带领下，简瑶一路走进厨房。钟摆刚刚响过第十一下，还有不足一个点钟的时间可以用来准备食材。时间紧迫，容不得简瑶考虑那么多，她暂时放下对屋内另一个人的困惑，转而专心于手边的餐点。但是谢晗的身影却一直盘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
突地，简瑶睫毛一抖，脑海里凌乱不成章节的线索终于猛然拼凑在一处。谢晗，谢晗，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不正是那日在医院听到李熏然和凌远谈论的微笑杀人魔吗？
思绪到了这里，已然令她禁不住脊背发凉。但是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随着手上银光一闪，她恍惚瞥见，和自己发白的骨节一样倒影在刀刃上的——是身后另一张同样发白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