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星球喵星人

第五章 出名（下）

平素里向来以清净著称的明家客厅，今天却诡异的热闹。打眼望去，绘满苏绣的沙发巾上，一连排出四个远方来客。左手边打头的那位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挨着她的那位一袭长杉，举止文雅，一看便知是位学者。再往右来，这一位警服裹身，正襟危坐，与最右边那个满脸不耐，横眉冷对的家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四人形态各异，气质迥然，但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明公馆偌大的客厅，耐心地等候明楼下班归来。只不过……这四人之间涌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氛围，令在场的明镜很是不解。

尽管隔着方孟韦，但是方孟敖仍旧时不时斜睨梁经纶两眼，以示嫌恶。那眼神分分钟都在无声中诉说着：“老子就是看不形你！怎么着吧？”方孟敖抢走了梁经纶心爱的女人，后者心里也是满腔怒意，每每敌方挑衅过后，他也会轻哼冷笑，作为反击：“看不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两人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怒气，让夹在中间进退维谷的方孟韦很是无奈，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可是却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两个人打起来，他是该帮亲哥，还是该帮妹夫呢？

四个人中唯有谢木兰与世无争，满脑子回荡着日月木娄的最新单曲……

明镜虽然不知道他们四人此次来到明家究竟所谓何事，但出于礼节，还是让阿香泡了茶水，端了点心过来。

日中方过，明楼的座驾便稳稳地停在了院子里面。小姑娘耳朵尖，一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就撒丫子冲出客厅，直奔明长官而来：“日月楼长官~我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明楼刚一下车就看见一抹倩影向自己扑来，惊诧之余，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一夜成名之后的小虚荣，遂摆出一副长者风范，毫不在意地大笔一挥，给谢木兰签了一个名。然而小姑娘并不满足，还想拉着明楼出去合影留念，明楼颇感无奈，又不好直接拒绝，多亏随后赶来的梁经纶出手相助，这才救下了进退两难的明长官。

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同行见同行，针尖对麦芒。同样身为教育工作者，明楼和梁经纶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随和，一个儒雅，最重要的是，梁经纶身上有明楼望尘莫及的气质，那就是——瘦！瘦！瘦！

明楼笑着将众人迎进屋内，与梁经纶并排走在队伍最前端：“我在上海市政府是久闻梁先生的大名啊。”

梁经纶随声附和道：“我在燕京大学也是久闻明先生的大名啊……大学教授，政府官员，知名歌星，身兼数职，却能面面俱到，若是换做寻常人，只怕早就分身乏术了吧。”

“不敢当。国家有难，不得已放弃教育事业回国任职，业绩不算突出，但已是尽我所能。至于唱歌嘛……纯属业余爱好，出名实在是预料之外的事情，让您见笑了。”

“先生客气。”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瞬之间。梁经纶和明楼这边正在暗地里各自发功较劲，方孟敖那边却对阿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方孟敖冲着阿诚敬了一个军礼，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国民党空军笕桥航校上校教官，我叫方孟敖。”

阿诚握住对方的手，粲然一笑：“你好，我是国民党特务委员会秘书处的秘书长，我叫阿诚。”

方孟敖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明楼和梁经纶，止不住冷哼道：”文人就是喜欢咬文嚼字，总是说些拐弯抹角的东西，借此来显示他们满腹经纶。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说话，直来直往。“

阿诚赞道：“方先生身处乱世，仍能坚守自我，直抒胸臆，着实难得。”

眼看着四人两两分组，交谈甚欢，方孟韦趁机拉着谢木兰说话。虽然谢木兰一心扑在明长官身上，但是碍于梁经纶正在和人家谈话，不好插嘴，只得暂时委屈自己留在方孟韦身边，听他说些警署里新近发生的事情。

“木兰，上海市最近不太平，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你最好安安生生地留在北平。”

谢木兰不以为然：“现在这种年代，哪里都不太平，北平也不是一定安全的地界，怎么就不能来上海了？”

方孟韦焦急地说：“你不知道，上海市最近发生了多起连环杀人案件，凶手尚未抓获，仍在逍遥法外。案件还在调查当中，捕房那边也没有任何头绪，我这次调职上海，为的就是这件事情。无论你们打算在上海逗留几天，答应我，在这段时间里，一定不要单独活动，要么跟紧梁教授，要么跟紧我，明白吗？”

谢木兰对他吐了吐舌头：“啰嗦鬼，知道啦。”

此次会面结束以后，明楼突然下定决心要开始减肥，众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都暗地里为他捏了一把汗。毕竟，对于视食物为生命的明长官来说，减肥……还是挺困难的。

相比于明楼痛的领悟，阿诚的收获显然要幸福得多。方孟敖答应教他如何开飞机，并于当天下午带着他飞赴南京，体验了一把空中翱翔的感觉。

自那以后，阿诚便时不时跟着方孟敖飞来飞去，连称呼都改成了更为亲切的“孟敖哥”。初次从阿诚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的明楼，险些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他的宝贝诚，居然管一个刚刚认识不到半个月的陌生男人叫“哥”！

想当初阿诚刚到明家的时候，因为深陷于受虐的回忆无法自拔，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闭期，明楼为了打开阿诚的心门耗费了不少心力，足足等了半年多，才从阿诚嘴里听到一声甜软香糯的“大哥”。但是现在，这小子仅仅只是跟着人家飞了两趟南京，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叫上哥了，这让明楼情何以堪。

趁着吃饭的时候，明楼旁敲侧击地埋怨阿诚：“阿诚啊，你最近是不是往南京去得太勤快了些？”

阿诚叼住汤匙，喝掉碗里最后一口金丝玉米甜羹：“嗯，孟敖哥也是这么说的。”

明楼欣喜若狂：“所以以后就别去了。”

阿诚放下碗筷：“所以孟敖哥说，下次带我飞北平。”

“……”

说到底，这件事情都怪明楼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谢木兰就不会带着梁经纶到上海来，方孟韦也不会出来横插一脚，方孟敖更不会出现在明家大厅，认识他家宝贝诚。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明长官欲哭无泪。什么叫人红是非多，什么叫枪打出头鸟，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自责归自责，抱怨也是少不了的。因为这件事情，明楼几乎天天念叨他们四个的不是：“谢木兰那姑娘虽然长相可人，伶俐聪明，但实在不够稳重，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要签名，要合照，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讲。还有她那个老师梁经纶，表面上一副进步青年，好好先生的模样，暗地里却领着自己的学生到处乱跑，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方孟韦，我都懒得说他，当个警察不好好在警署里查案，翘班过来私会表妹，连环杀人案都不用破了吗！最可恶的就是方孟敖，居心叵测，成天到晚占着我家阿诚不放，会开飞机很了不起吗？我开的红酒瓶塞还能飞呢，我都没说自己了不起。”

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倾听长官发牢骚的梁仲春幽幽地饮了一口茶：“谢木兰那姑娘的确是不太稳重，我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大嫂是她，不过要是我哥喜欢，我也不好多加阻拦……”

明楼惊诧地瞪圆了眼珠：“你说谁是你哥？”

“梁经纶啊。”梁仲春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我没有说过吗？”

明楼拍案而起：“你当然没有说过！”

梁仲春双肩一耸：“这还用得着说吗？我们两个都姓梁，形象气质又那么相像，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

当晚，明长官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话：“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直到我认识了梁仲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错了。山外青山楼外楼，一皮更比一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