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衍生】Melancholia
灵感来源于《汉尼拔》
第一章 模特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李熏然骤然从梦中惊醒，尖锐的声音轰得一下在他脑海里炸开，发白的双手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冷汗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衬衫。
在梦里，他又一次自杀了。
梦境一次比一次真实，这一次，李熏然甚至能听见子弹穿过太阳穴时皮开肉绽的声音，刺目的殷红在他雪白的衬衫上蔓延，疼痛感随之而来，颤栗顺着脊柱肆无忌惮地侵袭四肢。
他知道自己又要病发了。
耳边噪声不断，头撕裂般地疼，李熏然强撑起孱弱的身体，走到厨房倒了杯水。他的目光扫到案板旁的刀具，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涌上心头。
多年从警的经历让他具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一刀致命，只要一刀，就可以结束一切，所有的痛苦、烦恼和忧伤，通通都可以结束，再也不用忍受噩梦的纠缠，再也不用忍受无边的绝望，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再也不用……
“嗡嗡嗡……嗡嗡嗡……”突兀的手机震动打断了李熏然的思绪，他暂时压下心中躁动不安的欲望，掏出手机，看向荧光闪烁的屏幕，是他的上司方孟韦打来的。
深夜来电，必然跟案子有关。换做以前，李熏然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随之一边拎起大衣一边飞奔出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案发现场辅助方孟韦展开调查。可是自从一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李熏然越来越惧怕刑事案件，追出幕后黑手固然大快人心，但是目睹凶杀现场的经历只会令他不寒而栗，彻夜难眠。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适可而止的行事原则，但是天性执着的他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尽管拖着羸弱的身躯，也想继续奋斗在捉拿凶犯的第一线。
然而现在这种状况，却是李熏然始料未及的……
捏住手机的指节开始泛白，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时更加惨白，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黯淡无神地盯着手机屏幕，嗡嗡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每一声对于李熏然来说都是煎熬。
终于，他长出一口气，认命地接通了电话。
————
警察局局长杜见锋眉头紧锁，默默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抖出一只点上，一口下去，烟就短了半截。他叼着余下的烟头，悄无声息的注视着案发现场，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不知从何时开始，媒体们蜂拥而至，一辆辆保姆车接连停在警戒线外，记者和摄像争先恐后抢占优越的地理位置，从不同角度对案发现场进行采访和拍摄。
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截然相反，橱窗里的受害者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这位年龄不到25岁的年轻女性此刻正安静的端坐在橱窗的展览柜里，一头卷曲的棕色长发，精致到虚假的妆容，蓝丝绒的高级洋装，珍珠项链玻璃鞋，俨然一个真实版的仙都瑞拉。
只不过与童话故事截然不同的是，她的四肢和头颅都已经肢解，分别用木条固定在躯干上，并用铁丝进行了缝合，一根略粗的木条从下到上贯穿她的脊背，代替脊椎支撑住她的身躯，让她得以保持坐立的姿态。
然而最令人颤栗的要数她的脸，桃红色的嘴唇被人用刀毫不留情地划开，大大的笑容一直裂到耳根，形成一张诡异而狰狞的笑脸。
“抛尸地位于监控死角，现场没有采集到任何可疑指纹，正在核对受害者身份信息，一旦联系上家属，会立刻进行尸检申请。”方孟韦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杜见锋的思考，“这是现场记录。”
视线扫过方孟韦递来的现场记录，却丝毫没有去接的打算，杜见锋目不转睛地盯着受害人脸上类似笑容的裂口，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这种诡谲的杀人手法，以及这张熟悉的笑脸，通通指向一个曾在一年前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微笑食人魔谢晗。但是这个在半年前经李熏然供认已经逝世的凶犯，怎么会在一年后的今天再度出现？是模仿作案，还是另有隐情？
良久，杜见锋猛吸了一大口手里所剩无几的烟，把烟头抛在地上，随即一脚踩灭：“懒得看，你清楚就行了。“
方孟韦斜睨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烟头，一本正经地说：“局长，乱扔烟头，罚款十元。”不出意料换来杜见锋白眼珠子两枚。
方孟韦自动忽略顶头上司攒动的肝火苗子，将文件夹合上，继续说道：“局长，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杜见锋收回白眼，默默地将视线重新投向橱窗里的受害人，沉声道：“叫李熏然过来，我有话问他。”
方孟韦顺着杜见锋的视线望向女性死者脸部的“笑容“，默默应道：“是。”
————
李熏然掀开警戒线，猫着腰钻进犯罪现场，等待他的是杜见锋冷峻的背影。
“局长，方副说你有事找我。”
杜见锋回身看向来人，略显怒意的眉目间带着些许警察特有的审视，看似不经意的开口，却蕴含着太多的试探和怀疑：“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无论是橱窗里狰狞的死者，还是她脸上寓意深刻的笑脸，无一不是李熏然的梦魇。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将他重新带入一年前那场噩梦之中。他强迫自己偏离视线，不去直视死者惨烈的死状，但思想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描绘着她的样子，每一笔，都令他为之胆寒。
“应该是模仿作案。”
杜见锋继续逼问：“没有可能是谢晗本人吗？”
“不可能。”李熏然一口否决道，“谢晗已经死了。“
杜见锋不以为然：“可是你并没有接触谢晗的尸体，你只是根据所见，推测对方已经死亡罢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熏然似乎明白了杜见锋话里的深刻含义，他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些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杜见锋回道：“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怀疑你的判断而已。毕竟当时你服食了致幻剂，神智并不清楚，很有可能无法明晰想象和现实的区别。”
尽管李熏然当时的确神智迷离，可是他笃定自己亲眼目睹了谢晗倒在血泊中并被大火覆盖的场景，他绝没有继续生存下来的可能。李熏然将视线移向一边，再次执拗地强调道：“谢晗已经死了。“
杜见锋看着李熏然略显疲惫的侧脸，知道再继续逼问下去也无法得出他想要的结论，于是淡淡地收回目光，轻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等申请下来，带着死者去做尸检。”
李熏然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杜见锋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再次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沉重的叹息化成一卷烟圈，于昏黑浓重的夜空中飘散。
————
法医赵启平领着李熏然穿过忙碌的人群，走进停尸房。
尸体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头部和脚趾，这原本应该是一群鲜活的生命，此刻却一动不动的躺在停尸台上，毫无生机。纵使李熏然对这类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但这次，他却不能做到安之若素。抑郁复发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噩梦，更有反映在现实里的绝望，微笑食人魔的模仿案无疑进一步加重了李熏然骨子里叫嚣的厌世。此时此刻，望着素白的裹尸布，李熏然不禁升起一种诡异的艳羡——如果躺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受害人年龄24岁，女性，头部、双臂、双腿均被肢解，小臂和小腿也被肢解，可见尸体残块共十个部分，肘关节和膝关节不知去向，最关键的是……她的肝脏也不见了。不出意外的话，微笑食人魔二号昨晚的餐点极有可能是红烧肝片，不过也不排除二号只是模仿作案并不吃人的可能。毕竟人肝这种东西……寻常人只是想想都觉得反胃。“耳边回荡着赵启平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但那声音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听不十分真切。随着赵启平的手伸向李熏然的眼前，他的声音也由此变得清晰起来：“熏然？李熏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突然拔高的音调将李熏然的思想拉回了现实。
意识到刚才那一丧失理智的念头正在疯狂地占据自己的大脑，李熏然吓了一跳，他手足无措地咽了口唾沫，沙哑道：“不好意思，昨天熬得晚了些，没什么精神……”
明眼人一看便知李熏然有所隐瞒，他不愿多言，赵启平也不好多问。
众所周知，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李熏然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抑郁期，最严重时，他甚至动过自杀的念头，好在方孟韦及时发现，将他送到医院进行抢救，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尽管李熏然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成功渡过难关，坚持了下来，可是熟悉李熏然的人都知道那件事情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也有不少人劝他放弃警察的职业生涯，另谋他路，然而李熏然自己是不愿意的。执着如他，就算咬牙硬挺，也不会轻言放弃。可是人力毕竟有限，精神的弹簧如果崩断，其后果不堪设想。
赵启平长叹一声，领着李熏然来到外间，替他冲了杯咖啡，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找时间出去旅旅游，换换心情，也许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
李熏然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等忙完这阵子闲下来再说吧……”
忙完这阵子，还有下阵子，警局的案件如春江潮水般生生不息，永远也不会有彻底消停下来的时候。更何况，像李熏然这样的自虐工作狂，就算警局无事可做也会自己找事情做，到何时才能真正闲下来呢？不用想也知道遥遥无期了。
李熏然饮尽咖啡，接过赵启平递来的尸检报告：“报告我拿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眼看对方拎起外套转身欲走，赵启平忽然叫道：“熏然等等……”
李熏然闻声回头，只见对方疾走两步，从白大褂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自己：“不要多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也许你用的上。”
李熏然接过名片，低头一看，奶白压纹的纸卡上印着两行工整的黑字：
桐市精神病院
心理咨询师：凌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