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这个杀手有点冷（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死亡
汪曼春在审讯室拷打明楼的时候，梁仲春并没有闲着。他带人检查了王天风的尸体，从他身上发现了半份密码本，破译之后，初步断定是真品。随后，梁仲春拿着这半份密码本，来到藤田的办公室，打算向他换一份处死明楼的执行令。
“这是什么？“藤田问道。
梁仲春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在王天风身上发现的半份密码本。”
藤田不解地继续问道：“在王天风身上发现了密码本，和处死明楼有什么关系？”
“藤田先生。打从一开始，汪处长就死活不愿意让我接手这桩案子，独自一人揽下了所有责任。您可以说她是尽忠职守，也可以说她是独断专行，但属下认为，她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掩盖事实。”
“此话怎讲？”
梁仲春指着藤田手里的密码本，继续说道：“郭骑云死后，汪曼春派人搜查了他的尸体，发现了藏在他体内的密码本，随后找人破译，发现是假的。但是王天风死后，汪曼春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因为她知道真的密码本，其实就在王天风身上。”
藤田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皱起眉头，说道：“既然她知道真相，为什么没有报告上级？”
梁仲春笑道：“藤田先生，您想……如果76号发现王天风身上有半份密码本，那么下一个怀疑对象会是谁？理所当然，肯定是明楼。她汪曼春跟明楼是什么关系……我就不用跟您明说了吧？”
藤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汪曼春为了保全明楼的性命，故意向上级隐瞒了密码本的真实所在。”
“没错。”梁仲春敲了敲拐杖，继续说道，“而且不仅如此……属下严重怀疑，汪曼春其实就是个抗日分子，和王天风、明楼他们就是一伙的……不然，她为何迟迟不肯向上级报告密码本的所在？摆明了是不想让长官们破译第三战区的战略部署，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藤田仔细思索了片刻，觉得梁仲春的话很有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状，梁仲春一鼓作气，乘胜追击道：“所以属下认为，应该趁着汪曼春不在的这段时间，秘密处死明楼，取下他身上的密码本……并且，尽快将汪曼春关进监狱，以防万一。”
说罢，梁仲春将早已写好的执行令放在了藤田面前，藤田慢慢拿起钢笔，在上面写下了批语：允许执行。
————
夜间11点20分。梁仲春将明楼带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
此地十分开阔，四周都是矮山，阴风穿堂而过，刮得人寒毛直立。
梁仲春示意手下把明楼带到指定地点，随后揭下他的面罩。面罩之下的明楼，仍旧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仿佛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为止胆寒。
梁仲春咧嘴一笑，拄着拐杖走到明楼身前，轻轻在他膝盖上一点，对方立刻疼得满头是汗。“明长官，不瞒你说，汪曼春喜欢怎么折磨别人，我梁仲春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随便几下都能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话音刚落，梁仲春一拐杖按在明楼的肩上，毫不留情地拧了两圈。
“啊……“明楼疼得两眼一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梁仲春满意地收回拐杖，笑着说道：“因为你跟汪曼春之间的特殊关系，你三番五次地在工作上包庇她也没什么不妥。但是……归根结底，76号还是我梁仲春的天下，你看不透这个道理，早晚得死在我的手里。”
明楼不以为然，凑到梁仲春耳边低声说道：“你以为把我拉下水，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吗？告诉你，就算我死了，藤田也不会让你升到副主任的位置。因为日本人，终究是日本人，他们的利益不会和你分享。可怜你像只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
梁仲春微微一侧头，附在明楼耳边说道：“我升不升得到副主任的位置，就不劳明长官费心了。毕竟，您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明楼轻蔑一笑，一口啐在了梁仲春脸上：“汉奸。”
梁仲春注视着明楼的双眼，咧嘴一笑，摸去了脸上的唾沫，转身回到人群中央，端起长枪打算上膛。身旁的人连忙拦道：“梁处长，您这是打算自己亲自动手吗……”
梁仲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有意见吗？明长官想用一脸唾沫来换一脸鲜血，我就稍微费点心力，满足他这个愿望！”
话音刚落，只听咯噔一声，枪已上膛。梁仲春架起长枪，瞄准明楼胸口的位置，轻轻眯起了左眼。
不多时，山林中传来一声枪响，四周鸟雀尽散，昏黑如墨的夜空里，回荡着它们不眠不休的哀嚎。
————
随着明楼被枪决的声响，昏迷三天三夜的阿诚突然一下醒了过来。
明楼……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翻身就要下床。巨大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
候在一旁的陈秘书见状，慌忙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跪在地上的阿诚：“阿诚先生，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现在哪儿也去不了，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养伤，有什么事情，养好了伤再办也不迟啊……“
恢复理智的阿诚干咳了两声，沙哑着嗓子问道：“南田科长怎么样了？”
陈秘书给他倒了杯水，不忍地摇了摇头：“情报走失之后，抗日分子发现了你和南田科长的踪迹，埋伏在对面的大楼，意欲将你们二人射杀。他先是开枪击毙了南田科长，随后打算再开一枪击毙你，但是瞄准失误，子弹打偏，加之抢救及时，你这条小命才能保住……”
阿诚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下意识捏紧了手底的床单，用略微颤抖的声线问道：“抗日分子呢？抓到了吗？”
陈秘书无限感慨地说道：“汪处长领着76号的部下埋伏在司各特路附近，当场就抓获了毒蜂。事后，毒蜂供出毒蛇的身份，居然就是咱们的明长官……“
阿诚心里咯噔一声，猛地一下捏紧拳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听陈秘书说下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是震惊。谁能想到朝夕相处的长官，暗地里其实是抗日分子安插在新政府的内线……不过汪处长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怎么审还怎么审，但是明楼嘴硬，一连审了三天，愣是什么都不说。”
“现在呢？还是什么也不说吗？”
“现在？”陈秘书叹了口气，“想说也没机会了……我刚从76号回来，听那边的人说，梁处长从毒蜂的尸体上搜到了半份密码本，一口咬定另外半份密码本就在明楼身上，他将这事上报给了藤田先生，打算今晚就处决明楼……“
话音未落，阿诚手中的杯子嘭一声摔在地上，瞬间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在整个医院的房间里四散飞离。他一把揪住陈秘书的衣领，巨大的动作拉扯到胸前的肌肉，一片殷红的血迹立刻染上了阿诚身上的绷带。
“你说什么！”
陈秘书被阿诚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对方，机械似的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我说，梁处长打算今晚处决明楼……”
阿诚胸口一痛，浑身的血管仿佛逆流了一般，他猛地一下凑到陈秘书身前，用沙哑地声音问道：“处决地点在哪里？“
“哈？”
胸口的血块越来越大，疼痛开始侵袭阿诚的理智，他掏出匕首横在陈秘书脖前，一字一顿地问道：“我问你，处决地点在哪里！”
陈秘书看到泛着银光的刀刃就架在自己脖前，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答道：“好像是……西郊的山区……”
阿诚一掌劈在陈秘书脑后，将他打昏了过去。随后，他扯下衣角的布条将胸前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换上陈秘书的衣服，从医院溜了出去。
什么也顾不上的阿诚劫持了路人的自行车，拖着虚弱的身躯一路飞奔来到处决地点。自行车轨压着他的血迹，拖着一条长长的线，从市中心一直蔓延到了西郊。
纵使知道自己已经回天无力，却还是期盼上天能够施舍给他一个奇迹……然而一场垂死的执着，换来的却是地面上一滩醒目的血迹和一片四下无人的死寂……
那一刻，早已奄奄一息的阿诚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晃，沉沉地倒在了沙地上。
好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
是伤痛……还是心痛？
整个胸口痛得好像撕裂了一般……
王天风，明楼，全都暴露了……他们全都牺牲了……
而且供出他们两人见面情报的那个人，居然就是自己……
他们伪造了一份密码本，并将其分成两半，分别藏在了他们身上。随后再由自己供出他们二人的行踪，让76号抓住他们，经过一系列严刑拷打，供出密码本的下落。最终坐实这份伪造的密码本。
这就是明楼隐瞒的真相……
这就是他不愿意让自己参与整个行动的原因……
这群混蛋……居然在事先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擅自保全了他一人……
阿诚猛地一口咬住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气味立刻涌入鼻间。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害死了他们两人，痛恨自己对于他们的死无能为力，痛恨自己事先不知道这一场牺牲背后的意义，痛恨自己甚至不能去祭拜他们的坟墓……
突然间，一抹亮光闪过阿诚的视线，熟悉的物件出现在眼前，银白色的项链上沾着尚未干透的血迹……他猛地抓过那条项链护在胸前，任凭天空惊雷四起，冰冷的雨水砸在自己身前，雨水冲走了满地血痕，也冲走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良久，他死死抓着身前的那片沙土和怀中仅存的项链，泣不成声。
